深夜，深圳龙岗区平湖，外甥先后自己的舅妈、表妹，重伤表弟。没有人理解这个受恩于舅舅家的年轻人为何有那样的冲动。一个性格内向的农家孩子，何以变为嗜血成性的？

　　为了最终到手的1.2万元现金，他两死一伤的血案，显然，这种方式劫财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。“他小时候连杀只鸡都不敢，怎么会？”老家清远市阳山县的村里人不能理解这个年轻人的嗜血行为。在为时两年多的逃亡时间里，灵魂上的救赎与刑罚上的逃匿在他身上纠缠在一起，难以辨析。

　　小院血案

　　1996年2月16日凌晨，110接到报案，龙岗区平湖镇辅城坳村四村的一户人家发生一两死一伤的命案。辅城接到报案后，所领导迅速带着赶赴现场，同时将案情报告给深圳市龙岗。案情重大，社会影响很大，时任深圳市龙岗副局长钱伟、大队大队长王德明、副大队长陈林率大队侦查员火速赶到。

　　平湖镇辅城坳村与观澜街道交界，案件的中心现场是村里一幢2层的小楼，小楼的主人郭友茂（化名），41岁，广东清远市阳山县人，在平湖片区做一些工程小生意，小楼中同住的有他的妻子郭碧霞（化名，36岁）及儿子（8岁）、女儿（10岁）。

　　尽管是半夜三更，中心现场警戒线外还是密密麻麻站满了围观的群众。这样一个外来人口杂居的片区发生一起这么大的凶杀案，了左邻右舍。案发地点是个小院，院中是一幢两层高的农民房。院子的墙角蹲着一个中年男子，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，脸部痛苦地扭曲着，两名在向他询问情况。男子正是这个家的男主人郭友茂。他回忆，凌晨约3点他返回家中，发现院门大开着，不远处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。他还纳闷，老婆怎么忘记关大门了？走进家才发现妻子倒在院中，冲上二楼，两个孩子都倒在血泊中，其中儿子还有一丝呼吸，已经送往医院抢救。

　　范少伟时任辅城刑侦组组长，他回忆，现场楼房一共两层，一楼是客厅、厨房、卫生间和一间卧室，二楼是两间卧室、卫生间、杂物间和书房。平时，郭碧霞与一双儿女住楼上，郭友茂常常不在家，有时候又回来很晚，就常住一楼。

　　死去的郭碧霞躺在院子中，她的头部明显是过钝器打击。当时正值冬季，她穿着贴身的保暖内衣，侦查员判断很可能是时刚从被窝中爬出来。郭碧霞的尸体旁边，和痕检员正在仔细寻找痕迹。

　　范少伟等侦查员进入小楼。人8岁的儿子在楼梯上袭击，由于一息尚存已被急送医院。楼上的客房门都是关着的，显得非常安静。沿着走廊，侦查员一间一间打开房门，每个房间几乎都被翻找过，衣柜门打开，抽屉掉落在地。直到他们打开走廊尽头一间较大的客房，一股浓重的味顺着门缝钻了出来。床上是小女孩的尸体，屋内除了血迹，没有明显被的痕迹，看来凶手在这个房间没有多余的动作，后迅速离开。

　　对尸体温度进行了检测，尸温是判断死亡时间最为常见、精确度最高的办法之一。死者死后，尸体温度在前十个小时内，每小时下降一度，十小时后，每小时下降0.5度，直至下降到温度为止。时间再长，就没有意义了。据此，断定人遇袭时间大约是凌晨1-3时。

　　尸检结果很快出来：小女孩的死因明确，两处头部钝器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。袭击郭碧霞的作案工具同样也是钝器。

　　熟人作案

　　根据情况，龙岗抽调大队精兵强将会同辅城成立“2·16”专案组。

　　案发现场，侦查员勘查完现场，会在自己的脑海中形成一个对案件性质的初步判定，这种初步判定并不一定能够形成完整的链条，有时候仅仅是一种猜测和经验判断。这种猜测和判断更多是根据直觉，这种直觉的产生依赖于此前大量的现场勘查后形成的经验。有了初步判断，专案组会得出最终的结论。

　　在专案组的分析会上，专案组侦查员们展开讨论。

　　凌晨时分通常是流窜犯罪喜欢选择的时间点。但是专案组基本排除这种可能。理由有两点，第一，如果是流窜，不可能选择敲门入室的笨办法，在这个时间点，人也不会给陌生人开门。第二，如果是犯罪无法通过其他途径进入现场，只有通过骗开门的手段进入的话，女主人也不会穿着贴身保暖内衣就去开门。

　　专案组对案情的经过有了一致的方向，犯罪嫌疑人的作案过程被简单勾勒出来。正值冬季，案发现场郭家小楼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的，所以犯罪嫌疑人的进出口只可能是大门。而大门的门锁并没坏的痕迹，说明不是撬门入室，而是敲门进家。从人的死亡时间看，案发凌晨。女主人能够主动开门，现场没有搏斗痕迹，尸体上也没有约束的痕迹，衣服也没伤，据此判断半夜敲门的极有可能是郭家的熟人。现场没有拖动尸体、变动现场的迹象。所以凶手很可能是袭击了郭碧霞后上楼。因为小男孩听到母亲的呼救声后起床，在楼梯上与凶手正面，被犯罪嫌疑人击倒，然后犯罪嫌疑人又进房将熟睡中的小女孩。

　　2月16日，人家属郭友茂向警方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。他反映，其外甥郭玉江（化名）案发后下落不明。此前，阿江在辅城坳一家养鸡场养过鸡，1989年才回清远阳山，因为在家赌钱输钱欠债，债主追债太紧，所以来深圳平湖投靠舅舅打工避债。发案前一天，阿江还到舅舅家吃饭，吃饭时阿江跟舅舅说，他在老家赌博输钱，欠了七八千元钱，生活很苦，希望舅舅借钱。案发当天上午，郭友茂给了阿江2000元钱，说是给他回老家和老婆孩子先把年过了。郭友茂坦言，自己前些年做工程确实赚了些钱，但是近期接近年关很多工程款还没有着落，自己手头确实很紧，能够拿出2000元钱给外甥已经很不易。会否因为对舅舅不肯借多点钱，阿江在心报复？阿江身材矮小，仅1米6。案发当日凌晨，郭友茂看到逃窜的黑影也是个个子不高的人，家中丢失1万多元现金。

　　郭玉江具有重大作案嫌疑！

　　辗转追逃

　　专案组当天立即组织及辅城内全部治安队员在西至观澜、东至平湖的范围内拉开大网，查找重大犯罪嫌疑人阿江的下落。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了，查遍平湖镇内的大小旅店、山边窝棚、工厂宿舍、车站及公共场所，都没有查到阿江的下落。根据情况分析，阿江极有可能已经逃跑，不在平湖。专案组一边发出通告，一边从外围调查阿江的关系入手，寻找其可能落脚的地点。侦查员们以阿江的老家为重点，在范围广大的粤北地区展开追捕。

　　2月16日，春节已经临近，专案组顾不得同家人团聚，火速赶赴阿江的老家清远市阳江县。据了解，以前阿江在老家过得还算风光，是个杀猪佬，家里还养有鸡鸭，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殷实日子。但是，侦查员眼前的阿江的家破败不堪，这是一幢老房子，逼仄的老屋下，阿江的妻子勉力拉扯着一双年幼的儿女。阿江逃走时甚至都没有跟妻子说，只留下150块钱和千元的债务。之前养的猪、鸡鸭等都被赌博欠下高利贷的债主带走，家中稍微值钱一点能够变现的东西也被他们抢走。说到阿江，阿江老婆只有一句话：“我只当他死了。”

　　阿江有个此前关系不错的姑丈在韶关北江工作。另一组追捕人员奔向韶关，阿江的姑父表示很久没有见过阿江。为了稳妥起见，专案组隐秘阿江姑丈一段时间，确实没有发现阿江的踪迹。

　　阿江仿佛了一般，调查工作没有丝毫进展。

　　转眼，两年过去了。在两年的时间中，龙岗警方多次同韶关、清远警方联系，但阿江一直未在这些地方露面。1998年3月7日，一个阿江的同乡人向警方报告了一条线索，称阿江已经改名换姓，在肇庆市怀集县凤岗镇出没。立刻出动前往肇庆追捕阿江。

　　3月7日晚11时，侦查员赶到清远，8日中午赶到阳山。由于山陡滑，根本无法驾车进入大山中阿江可能的藏身之处，们只能弃车徒步30多公里山，进入与阳山交界的凤岗镇白坭坑管理区。阳春三月，天公却不作美，冰雹下个不停，砸在一攀爬的身上，仿佛炸开了花。这是一个藏身大山中的小山村，村里就只有几户人家。由于交通不便，村民均贫困至极，村里连电线都是裸露的铁丝，冰雹打上去，电光不断。当寻找到举报人所指的那户人家时，专案组却扑了一个空，因为阿江早已离开该地，又不知去向。

　　疑凶落网

　　3月8日下午，专案组来到凤岗，通报了凶手的特征及案情，该所反映的一个线索令追捕兴奋不已。

　　1997年年底，怀集县在侦破一案时，抓获了一名可疑男子，当时他拒不交代真实姓名和出生地址、家庭住址，声称自己3岁时即已离家，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，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地在哪里。怀集县大队分析此人可能是重大作案在逃嫌疑人。此人年约35岁，身高1.6米，口音与怀集、阳山、广宁一带口音相近。这些特征与阿江高度近似，这个可疑男子很可能就是他。不过凤岗又介绍说，这个人经过审查，虽然十分可疑，但是由于无法查清真实身份，时间到期后，3月1日刚刚，现在此人去向不明。

　　这名可疑男子是在怀集一个沙厂被警方带走的，他还会回到原来的务工处吗？凤岗所长、怀集县大队中队长积极协助，专案组连夜作战，直奔这名男子以前的落脚点——县城边的一个沙厂。沙厂工人告诉警方，3月5日该男子来沙厂，并把警方的证明给大家看，说现在自己没事了，准备长期在这里打工。这个男子有时住在县一名花工的宿舍里。当晚，通宵未眠，守在这名男子可能出现的宿舍周围，但是他最终没有出现。第二天一大早，宿舍发生异常，一名疑似男子进入，相貌特征很符合阿江，仅仅是胖一些。该男子一直没有外出，中午12时，追捕，将其抓获。

　　“是不是郭玉江？”警方问。

　　“不是，抓错人了！”男子回答得斩钉截铁，但是腿却在不住地发抖。

　　嫌疑男子果然就是“2.16”命案的犯罪嫌疑人阿江！

　　3月10日凌晨3时，专案组连夜将阿江回深。当天，其舅舅郭友茂闻讯赶来。看着微微发福的外甥，他死死盯了一分钟后，冲上去就是重重的一拳。

　　血案还原

　　阿江交代，舅舅郭友茂在深圳“发财”了，在老家人人皆知。阿江背上赌博欠下的高利贷到深圳躲债，投奔舅舅，哪知道向舅舅借钱遭到。钱迷心窍，又被高利贷追得惶惶不可终日的他在心，喝下一瓶二锅头后提着一根铁棍来到舅舅家。

　　2月16日凌晨2时许，郭碧霞被一阵“舅妈、舅妈”的叫声喊醒，她穿着贴身保暖内衣披了件衣服就起身开门。门一开，郭碧霞看着外甥一头钻进来，靠墙站在大门的右边，右手提着一个黑胶袋。冬日的深夜一阵风吹过来，她后背一阵发凉，心中一阵莫名的害怕。阿江果然二话没说，左手拿出铁棍就朝舅妈的头部打来。郭碧霞一边用手挡开铁棍，一边大喊“救命！救命！”此时，雨点般的敲击落在头上，她立刻晕倒在地，血从头上汩汩流出。郭碧霞的呼救声惊动楼上熟睡的儿子，小男孩叫着“妈妈”冲下楼来。阿江闯入房中，持铁棍朝小男孩头上打去，男孩在楼梯上倒下。一不做休，已经如野兽般疯狂的阿江又进房了小女孩。此后，他打开房中抽屉、衣柜，乱翻一气，将1.2万元现金抢走。就在他刚刚离开时，郭友茂回来了，刚好看到了逃窜的阿江的背影。

　　当天晚上，他先在一野外菜地躲藏，天亮后即乘车逃往广州。他害怕警方去老家，不敢回老家，因此他决定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，隐姓埋名。在肇庆市怀集县，他靠苦力度日。由于阿江为人活络，很快在怀集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下来，还交上一些朋友，比如县那个花农就是其中之一，免费让阿江住自己的宿舍。

　　阿江被后，包括其妻儿在内的家人没有一个人前来探望。侦查人员问阿江是否需要再见老婆孩子一面，阿江苦笑了下说：“不用了！”

　　经过治疗，这起凶杀案中受伤的男孩保住了性命，但落下终身痴呆的残疾。曾经令人羡慕的据称拥有百万身家的郭友茂，在经历这次家庭之后，工程队散伙了，儿子的病更使他一贫如洗。

　　（摘自《晶报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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